大姐
發布日期:2025-04-2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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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族人家非常重視家庭中老大的取名字儀式,作為老大,湯餅之慶是要大宴賓客的,把雞頭奉給村里的長者和新生兒的外公及舅舅等,這些人一邊吃席一邊集思廣益,絞盡腦汁給孩子取名字,名字取好之后,還要放鞭炮,廣而告之,把名字所蘊含的美好含義書于大紅紙,貼在堂屋的墻壁上。之后出生的弟弟妹妹,名字就起得隨意了,沒有儀式,不僅不請客,而且極有可能是灶下,或者田間地頭就隨便決定了。
大姐出生于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,作為家中的長子長孫,她的出生帶給了父母極大的喜悅,奶奶也開心地伺候著媽媽做月子。因為出生時下雨,于是賜其佳名為潤。大姐可能也沒有想到,取名字的儀式有多隆重,今后所承擔的生活責任就有多重。
隨著二姐和我的出生,家中人口增多了,或許是忙于生計,或許是因為我們都是丫頭片子,沒有人伺候月子了,端水送飯這些事情就被大姐承包了。我出生那一年,父母親開始蓋屬于自己的房子,于是,五歲的大姐就成了我的保姆,據說小小的她把胖胖的我背在背上,步履蹣跚地走到街上,跟賣油粉的老奶奶買了一碗熱油粉,又踉踉蹌蹌回到家,費力地把我放下來,用小調羹一口一口喂我吃。
當年遠在祖國西南邊疆的葉榆還未實行承包責任制,青豆成熟時節,大姐開心地背著小背簍去生產隊里分青豆,據說是為了給我做美味的青豆燜飯。結果鐵面無私的隊長說媽媽出的工太少,我們不僅顆粒無收,還倒欠著生產隊。小小的大姐雜在一堆大人中間,強忍著眼淚,背起她空空的粉色小背簍,毅然轉身,彳亍獨行。隔壁老奶奶看見了,給她的背簍里裝滿了青豆。大姐參加工作以后的每個春節,都會去給這個老奶奶拜年,直到老奶奶去世。
在大家都忙于解決溫飽的年代,父母親沒有精力去精心照管每一個孩子,大姐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們的領頭羊。她去上學,還得帶著我,我坐在她旁邊,打磕睡了,她就使勁拽著,努力不讓我從椅子上掉下去。兒時最深的記憶是坐在大姐自行車的后座上,沿著榆澤深深淺淺的土路,去海邊撈海藻,曬干后在田里燃燒做肥料。那時的海邊,海水清澈,荇菜參差。每次都會撈到一兩顆菱角,大姐會細心地把菱角上的刺去掉,剝好皮喂進我的嘴里。
大姐十多歲就參加工作了,在國家對公職人員的管理還不是那么規范嚴格的年代,大姐無師自通,展示了她會做生意的才能。八十年代初期,有很多廣東人到葉榆買半成品梅胚,帶回廣東再加工成話梅。敏銳的大姐抓住了這個商機,自掏腰包在家里修建了好幾個地窖,休息日就約上幾個好友,去挖色、上關買山上人家用馬匹馱下來的成馱的梅子,買回來后,請人背到地窖里,撒上足夠的食鹽,加工成梅胚。為了更好地跟廣東人做生意,在粵語歌曲在葉榆地區還不太流行的時候,我們家里總是會傳出大姐學習粵語的聲音:所撲所撲塞啦(小意思啦)、恭嘿奶啦(恭喜你啦)……
因為有了工資,還有工資之外的收入,我們這些狗腿子對大姐的稱呼變成了張老板。張老板從來也沒有虧待我們這些成天幫倒忙的“馬仔”,除了過年過節的紅包,平常去下關城,鞋子、衣服也少不了我們的。到了春節,派發紅包的范圍就擴大了,還有幾位姑媽、姨媽、舅舅等。
七十年代出生的老大,總是要更操心一些。爺爺奶奶、弟弟妹妹都是她主動照顧的對象。父親長年在外工作,大姐參加工作之后,家中的大小事情,都是她幫著媽媽在操辦,大到弟妹們的婚事,小到給癱瘓在床的奶奶買紙尿褲等等。
大姐似乎是沒有語言天分,她的廣東話除了她自己,估計廣東人也聽不懂。她講話總是帶著濃濃的白族口音,她的經典口語“鹵耳朵(聾耳朵)”、“半個豬頭(半個鐘頭)、” “蝦蝦(香香)”是侄兒侄女們開心快樂的源泉,每當因為鄉音被后輩們調侃時,大姐也會跟著哈哈大笑,說:“沒有我,你們哪里來的笑聲”。
時光太窄,指縫太寬,一轉眼,我也已經步入中年,但是在大姐眼里,我始終是妹妹。不記得是哪一年了,我突然得了位置性眩暈,正好大姐打來電話,我輕描淡寫地跟她說了一聲,半個小時之后,有人敲門,大姐居然在門外,她說你老公出差了,我不放心,我來陪你。第二天早上,大姐要從古城趕去下關上班,我開車送她,她堅決不要,自己一個人從學校走到國道上,搭公交車回去了。又在某一年,我半夜突發急性闌尾炎,做完手術出院后,借口學校離城太遠,買菜不方便,就賴在她家過了一段時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,在被自己十多歲的女兒嚴重鄙視之后,才灰溜溜回到了古城。還很無賴地對女兒說,那是因為我有大姐,你沒有!心里卻默默地對大姐說:下輩子,換我做你大姐!
作者:張錫梅
責編:張時勝
校對:李 琳
初審:趙 霞
終審:洪慧銘